图书馆深处,靠墙的长桌是我选定的角落。头顶的旧吊灯投下温吞的光晕,光线刚好覆盖桌面,不多不少。此处的安静不同于馆内其他角落,它更深沉,只属于书本翻页和笔尖划过纸张的细微声响。这份独处的沉静,是我主动寻求的栖息地。
后来,长桌的另一端开始固定出现一个身影。
她总在相近的时间悄然而至。坐下,摊开书页,动作轻缓,如同水滴融入深潭,几乎不留痕迹。我们之间隔着几张椅子的距离,互不干扰。她似乎同样珍视这份不被惊扰的、各自专注的状态。几米的空隙成为一条无形的、彼此恪守的界限。我们各自沉浸在书页构筑的世界里,空气里只有纸张轻响和窗外的车声掠过,构成一种稳定的背景音。
日子在书页翻动间流淌,下午三点的光晕成为无声的刻度。
然后,那个位置空了。
第一天没在意。第二天、第三天……空着的位置在光线下显得有些刺眼。那片角落只剩下我的沉静,似乎比平时更薄了一层。
几天后,我坐下不久,另一对身影落座在桌子的那一端。是一对年轻的学生情侣。
他们靠得很近。起初是压抑着的轻笑,像气泡在水底翻涌。很快,交谈就开始了。声音压得很低,是图书馆里常见的那种情侣间的私语——断断续续,琐碎。女孩指着书页上的插图对男孩耳语,男孩凑近了看,笑着回应些什么。纸杯杯盖被反复揭开合上,发出微弱的咔哒声。椅腿也偶尔因重心的轻微挪动而与地面摩擦出细碎的声响。
这些都算不上喧哗,甚至低于馆内规定的标准。但它们像细小的沙粒,不间断地渗入这片角落赖以维系平静的表层。这份持续的、带着私密感的交谈,与我习惯的、被阅读和思考充满的静默格格不入。它们主动地、持续地碰触着那条无形的界限。
我抬起头,瞥了一眼。那片曾属于专注的空间,此刻被一种亲密的暖昧气氛填满。
没有犹豫。我合上手中看到一半的书,“啪”的一声轻响。
对面的低语停顿了一瞬。两双眼睛下意识地投向我,带着被打断的不解和一丝被打量的不适。
没有停留,也没有回应。我迅速收拢桌上的资料和书本,抱在怀里站起身。椅子在身后移动,短促的摩擦声是唯一的告别。
穿过书架构成的甬道,空气里有旧纸张的气味。脚步没有停下,径直走向更高一层楼。尽头找到一个被更厚重书架包围的空位。这里光线更暗,只有顶灯苍白的光投射下来,桌面冰冷。角落里,中央空调通风口持续发出低沉而均匀的嗡鸣。
落座。摊开书本。
绝对的安静瞬间覆盖下来,只剩下头顶管道沉闷的振动声作为恒定的背景。
书本摊在冰冷的金属质感的桌面上。熟悉的铅字,排列在苍白的纸页上。
只是这一刻,图书馆里常见的、来自其他角落的翻书声、脚步声都消失了。只有空调的低吼固执地占据着每一寸空气。
低下头,重新聚焦于书页上的段落。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纸张粗糙的边缘。
楼下那对情侣的低语,早已被距离和结构阻隔,彻底听不见了。
头顶的嗡鸣依旧低沉、稳定。
指尖翻过一页。
纸张发出轻微的、清亮的声响,在这片彻底的寂静里异常分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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故事纯属虚构